汶川地震伤员唐钰岚给卢世璧院士的一封信

2020-03-30    点击量:2649 我要说

在汶川大地震中,从绵竹一家银行七层大楼倒塌的废墟里救出的一位年轻姑娘唐钰岚,双腿被严重挤压,刚一苏醒就握住他的手不停地喊着:“救救我吧!爷爷。与我一起压住的同事已经不在了,我还年轻,请您一定要保住我的腿啊!”。

卢世璧流着泪紧紧地握着姑娘的手,下决心重新研究原定截肢的医疗方案,做出了“保肢治疗”的决定,就这样姑娘濒临残疾的腿竟奇迹般地保住了。


给卢世璧院士的一封信

亲爱的卢爷爷:

您好!

最近身体好吗?工作还是一样忙忙碌碌吗?我可想您!得知您被中央军委授予了部队最高荣誉“模范医学专家荣誉称号”的消息,我真为您高兴,祝贺您得到这样一个实至名归的荣誉!

我也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去年7月份就开始上班了,双腿的功能恢复得很好,现在可以慢慢地小跑,也可以简单地蹦几下,走起路来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每天上下班都是独自往返,还可以自己洗衣服、做饭,帮助父母做家务,前段时间,我还骑自行车了呢,呵呵,不错吧?朋友们都说,我和地震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稍微长胖了一点而已,呵呵!谢谢您这一年多以来给予我的太多关爱和鼓励,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将许多困难一点一点地踩在脚下,如今回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梦,只是梦醒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幸福的身边。

2008年5月12日14时二十八分,历史将永远铭记的黑色瞬间,汶川大地震发生,远在北京的您连夜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的救援队来到了四川抗震救灾,尽管您已79岁高龄,尽管您自己也身患重病,尽管已位居院士之尊,您还是和一名普通战士一样,站在了战场的最前线。因为来得匆忙,您只穿着一双军用胶鞋,地震后的四川酷暑难奈,您却依然坚持每天来病房会诊,甚至冒着余震去到北川、青川山区救治伤员,可您却忘了自己的脚也有伤,再加上连续多天穿胶鞋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没多久,您的脚长满了血泡。

“5.12”那天,单位7层高的办公大楼瞬间坍塌,一大块预制板从胸口一直压到小腿的情景,至今仍胆战心惊。14个小时后被营救出来送到成都军区总医院时,我盆腔砸烂,肌肉坏死,急性挤压综合症导致呼吸、循环、血液系统全部衰竭,是您在查房时发现了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我,凭借以往参加过三次大地震的丰富经验和科学诊断,大胆地提出“开创减压”的治疗方案,在我昏迷中就着手电筒的微光,蹲在我床旁为我切开了筋膜,为保住我的生命和双腿赢得了宝贵的第一时间。

在CRRT病房里,您拉着泪流满面的我,一边拿着棉签润湿我的嘴唇,一边鼓励我:“要保住这双腿不容易,要有吃苦的准备,一定要坚强,你有信心我们才有信心啊!我们 一起努力!”我使劲地点头。换药的时候撕心裂肺地痛,我大哭大叫,您“威胁”我说要“咔咔”,我立刻不敢哭闹,拉着您说“卢爷爷,我不哭了,别截我的腿,求您了。”惹得医生护士们笑做一团,“老爷子怎么舍得截你的腿啊,卢爷爷和你开玩笑呢!”

专家组离开成都后,您仍然时常向成都军区总医院的医生了解我和另外几位地震伤员的情况,时时牵挂着我们的病情。8月份,您来成都开会,特意到成都军区总医院来看望我们。您穿着军装走进ICU的病房,一看到我,就走过来亲了我一下,“孩子,可想你呢。”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您喜极而泣。

见我仍然躺在床上,您立刻就升高我的床,拉着我坐起来,我就这样在躺了三个月之后,第一次离开床的平面,倾斜着坐了起来,可是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我吓得哭起来,哭闹着要躺下去,您拉住我“不行,现在必须开始锻炼了,再躺下去,保住的腿也没有用了,躺久了突然坐起来会因为体位和血压问题造成头晕,多坐几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说着,您挽起自己的衣袖,直接抬起了我一条腿,亲手帮我做着抬腿、踢腿、左右伸展的动作,并活动我的踝关节。

看着我不能弯曲的膝关节,您抬起我的腿说:“你看,长期没运动,关节弯曲度都不够了,肌肉萎缩,肌力不够,将来还怎么走路?从今天起,必须坚持锻炼。”您继续弯曲着我的腿,我害怕地哭了起来,“别怕,别怕,刚开始运动肯定很痛,要大胆。”您亲切地笑着,“我怕伤口被拉开了,那样我就没腿了。”我担心地嚷着,“呵呵,怕什么,弄坏了我给你赔,有问题我负责。”您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抬起我的另一条腿,帮我做着运动。

临走的时候,您特意交代我:“第一:从今天起必须坚持每天锻炼,不能以任何理由耽误这门功课,抬腿、左右伸展、踝关节运动,坐在床边踢腿,每次一个动作做二十次,每天六次,记牢了不能偷懒啊;第二:多吃,食补最重要,增强体力,快点恢复健康;第三:必须要靠自己站起来、走起来,我在北京等你。”我把您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我要好起来,走着去北京看您。就是是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康复锻炼。

之后的日子,您经常发来短信“今天有没有认真锻炼?一定要做够一百二十下运动啊?”“好些了吗?能不能站起来?”“有没有多吃一口饭,长胖了没有?”......后来我去了康复科,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系统的锻炼,每一次有进步时,我总是第一个告诉您,因为我知道您时刻牵挂着我的锻炼情况。

当我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我发了短信给您“卢爷爷,我可以站起来了。”您回复“太好了,继续坚持,可以站起来就可以走,一定要坚持锻炼,那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当我可以借着助行器走几步时,我告诉您“卢爷爷,我可以借助行器走路了,谢谢您一直的支持。”您说“你能好起来,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能摔交啊!”

当我看见病友穿着假肢时,我被吓哭了,我发短信给您“卢爷爷,今天我看见了病友穿的假肢,我哭了,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触景伤生情,谢谢您,保住了完整的我!”您又回复“你能走起来就是给我最好的回报,继续努力,一切会更好的。”字字句句都给了我好大的鼓励和鞭策,我一定要走着来北京,来看您。

2008年11月1日,我终于来到了北京,参加解放军军医进修学院50周年院庆,那晚“用爱书写生命誓言”的晚会开场时,医院的专家们走红地毯签名,当您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在牌匾上留下您的名字的时候,我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您就是这样一位老人,一位用爱写下了生命誓言的尊者。

主持人问您,“作为院士,您为什么79岁高龄了,还要坚持去四川抗震救灾?”您说“那天我在所里,医院打电话来说四川发生大地震,要派医疗队去抗震救灾,我就去了,我老了,为国家做贡献的机会也少了,所以我更加珍惜抗震救灾这次机会。”多么朴实的话啊,您是院士,是年近80的泰斗级专家,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让您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战场的最前线,在您的心里,到底装着怎样的大爱?

当主持人问我,想对您说点什么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昔日的片段不停地在我脑海回放和扩大,我说“我只想对卢爷爷说声“谢谢”,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和感恩,如果当初没有您的太多不舍,没有您的妙手仁心,那么今天我就不可能完整地站在这里,是您把太多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很多人都说我是生命的奇迹,那是因为我站在一位可以创造奇迹的人的手中,我感谢卢爷爷,感谢您给了我完整的第二次生命。”

后来,在您办公室,您亲自指导我步态训练,然后掏出兜里的工具,在我的双腿一点点地测试神经恢复情况,做好记录,在我腿上画出两张美丽的“地图”,您知道吗?我好久都没舍得把它洗掉。离开北京前的一晚,您带我去全聚德吃烤鸭,您亲手给我做鸭肉卷,教我吃北方的大葱、甜酱,餐桌上,您和周飞虎主任、陶笙主任等眉飞色舞地说起我医疗过程中的“乌龙事件”,我们一起回忆了在成都经历的点点滴滴,谈笑声此起彼伏,我借着酒敬您:“谢谢卢爷爷的爱,我的一小步,您为我付出了太多步,谢谢!”

那晚,无数次觥踌交错,无数次开怀大笑,我的心一次一次地被震动、被感动,到底上天给了我怎样的恩赐,让我们相遇?让我们有这样的一段特殊情缘?那晚,大家兴致盎然,一直聊到了十点多才散席,回到酒店时,我躺在床上还意犹未尽。

您的电话打来:“睡觉了吗?你明天要回成都了,我还有几件事情要交代给你,第一:要穿软底的鞋,因为你刚开始走路,鞋太硬对脚不好;第二:你的右脚没有知觉,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要让脚冻着了,那样不利于脚的血液循环;另外,那只脚没有知觉,小心烫伤、烧伤,一旦受伤,不容易恢复,千万要小心;第三:不管多么辛苦,没有任何条件,一定要坚持锻炼,坚持就是胜利,我相信你能行。”放下手机,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我神采飞扬地站在人群中,是您,给了一个平凡女孩子完整的第二次生命;是您,照亮了我未来的道路。我会继续努力锻炼,好好工作,用勇敢证明理想,用执着证明信念,像您一样:纯粹、无私、高尚、奉献;向您一样,用爱书写生命誓言。

2010年新年的钟声敲响,我的心底倏然划过一道光亮,那是对生命美好的期冀,是对工作生活的畅想,更是对照亮我生命的您——无限的感恩和祝福。

亲爱的卢爷爷,再次祝贺您获得如此名副其实的荣誉,因为您的的确确就是一位高风亮节的军人,一位妙手仁心的天使,一位模范医学专家的典范,祝愿我亲爱的卢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钰岚

2010年于新年


图为当年为唐钰岚手术的专家们与唐一家合影、从右至左分别为:重症监主任周飞虎、骨科专家陶笙教授、唐钰岚、卢院士、唐钰岚父母和卢院士秘书许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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